拼多多23岁的女员工猝死、拼多多员工自杀去世……2021年刚开始,一系列的突发新闻,将人们的注意力带到了大厂员工身上,“逃离大厂”成为2021年互联网行业的一个重要关键词。
与之相对比的是,仍有大量的人前仆后继的想要进入大厂。大厂收入好、地位高、稳定……在他们眼中,进入“大厂”就相当于拥有了一个“金饭碗”;在一些父母眼中,“大厂”员工的社会地位甚至超过了公务员。
什么是互联网“大厂”?在互联网的语境中,“大厂”指的是那些在互联网领域,规模够大、市值够高、发展前景够好的公司。一线“大厂”包括阿里巴巴、腾讯、百度、美团、今日头条、滴滴、拼多多等。
大厂凭借互联网的巨大规模效应,其所提供的服务正在慢慢渗透人们生活的各方各面,成为无法逃离的一个存在;同时,大厂仍在继续圈地扩张,大厂和大厂之间的竞争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会持续。
这也意味着,加班、劳累都将是互联网人的常态。在短期内期待这种转变根本不太现实。
一面是大厂是“金饭碗”的诱惑,一面是对大厂是“绞肉机”的控诉——互联网大厂的魔力究竟是什么?真实的“大厂”到底是什么样的?
翻开不同故事,拨开层层讨论,我们发现,大家试图竞争和逃离的,不过是一座新的“围城”。
01
涌入VS 逃离
在“打工人”的世界中,关于“大厂”的讨论从来没有停止过。
就在一个星期前,1月3日,社交网络上有人曝出,一名年仅23岁的拼多多女员工,于12月31日凌晨1点半下班路上猝死。
1月9日,拼多多通报了一例员工在长沙家中跳楼自杀的事件。通告显示,1月9日15时3分,拼多多接到家属通知,员工谭某林在其家乡湖南省长沙市家中跳楼不幸身故。
一周内连续发生的两起惨案,再次让互联网大厂的超高劳动强度成为社会焦点。
在这背后,是众多年轻人依然对大厂的痴迷和前仆后继。
在豆瓣职场小组、小红书、B站、脉脉等社区里,永远有人在炫耀自己“拿到大厂offer了”,有人在求教大厂应聘指南,甚至有不少人在这些帖子下面蹭欧气。
有一名在互联网行业工作近10年的求职者告诉和牛财经(ID:heniucaijing),自从连续辞掉两份工作之后,他的职业目标已经从“赚大钱”变为了“进大厂”,因为在他看来,这是一份足够稳定、工资够高又体面的工作——谈及在“大厂工作的朋友们,他的眼睛里全是羡慕。
甚至有进入大厂的二本大学生告诉媒体,“就算要离开,也是让人打死抬出去。”
当然,有人选择前仆后继,就有人会选择逃离。
当逃离大厂、远离996成为网民的热议词语背后,我们会看到人们选择逃离大厂背后的不同故事:
211大学刚毕业的大学生张琳,很喜欢设计,听了亲友建议,打算先工作一两年,再考虑下一步。但在入职之后,发现自己更迷茫了:岗位没有发展空间,还经常要熬到凌晨1点才能睡觉;大半年后发现自己得了抑郁症,内部转岗也没有成功,最后不得不选择离职;
快30岁的产品运营Jim,进入了最热的大厂,原本以为是打开事业新局面的机会,但没想到,在入职的几个月内,回家几乎都要到0点之后,到后来,工作的时候头痛、皮肤变得特别差成为常态,直到不得不选择离职,去调养身体;
因为对行业前景的判断和对自己的职业规划,而看中了大厂的平台和资源优势的影视策划王龙一,在进入大厂之后,却发现自己成为了公司项目中的“螺丝钉”,“搞关系”比业务能力强更重要,在反复的权衡和思考下,选择离开大厂,加入了一家创业公司;
…………
不能否认的是,互联网大厂都已经成为当代“打工人”绕不过去的一个词语和选择。
02
光环和神话
问题是,明知道互联网大厂工作节奏快、强度大,甚至要付出透支身体和损害健康的代价,还是有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要进入大厂?
如果你拿这个问题去问那些已经进入大厂和正在试图进入大厂的人,他们的答案会各式各样:“因为工资多”、“因为稳定”、“因为平台大、资源好”……
中国互联网20年的发展,造就了一个新的互联网中产阶层,而在这过程中发生的故事,正激励着年轻人们为进入大厂前仆后继。
如果不提那些已经在大厂实现个人财务自由的故事——比如字节跳动的郭宇,选择在29岁退休,仅从身边人的故事中,我们都可以感受到进入大厂所给人带来的光环和希望。
在互联网行业呆了多年的从业者林天告诉和牛财经(ID:heniucaijing),身为一名尚未结婚的男生,现在遇到有人想要介绍对象时,对方的说辞里往往会加上一条:这是哪个大厂的员工——大厂成为了新一代的身份象征。
(杭州某相亲市场)
“阿里、腾讯高职级的员工最喜欢带着工牌去酒吧,因为会更容易跟女生搭讪”,林天说。
在他的印象中,当他10年前大学毕业,刚进入互联网行业工作时,家人不放心,甚至觉得“被骗了”。
但最近几年,家人开始以他在互联网企业工作而感到骄傲和得意——在大厂工作,意味着赚钱多、地位高、稳定,在一些父母眼中,大厂员工的身份甚至超过了事业单位和公务员。
在“直面派”的报道中,一名二本大学生,在拿到大厂offer后,因为是母校进大厂的第一人,此前在班里没有存在感的他,转眼成了所有同学羡慕的对象。
系主任甚至为他大开绿灯,允许他违反校规外出实习,毕业设计开题不需要回校,只要按时提交毕设,就能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顺利毕业。
那么,一个头部大厂的老员工有多富?据互联网怪盗团一篇文章中所描述的信息:“在腾讯工作十年以上的总监、总经理,光是数自己的房产证,一顿下午茶可能都数不完”;“腾讯老员工数的是深圳(可能包括广州)的房产证,阿里老员工数的是杭州(可能包括上海)的房产证。”
“腾讯游戏员工或者拼多多、字节跳动核心部门的员工,年底可能会拿到10个月甚至更多的年终奖,你能说他们的能力比外部的人高多少吗?”林天义愤填膺地说,“仅仅因为它们的垄断地位,所以就能拿到那么多钱,这公平吗?”
而互联网公司员工离职的出路,尤其是一些要害部门,例如腾讯的微信、游戏,阿里的淘系电商,字节跳动的抖音,骨干员工出去随便吼一嗓子,一定有天使投资人笑着奉上创业启动资金,说不定连团队都会你配好了。
这恐怕是年轻人为什么即便在面临身边人“猝死”的凄惨故事、“996”的残酷剥削,也依然想要削尖脑袋进入大厂的原因。
别跟年轻人提什么“35岁魔咒”——谁年轻的时候还不想试一试?年轻的时候不就是要奋斗吗?万一,自己也能成为下一个成功跳跃阶层的人呢?
03
残酷的“内卷”
毫无疑问,媒体报道中和身边人的许多故事,都在传递一个诱惑十足的信号:进入大厂,你就有可能成为被所有人羡慕的对象,成为下一个能够实现财务自由的人。
(来源:图虫)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在这次大规模“逃离大厂”的讨论中,许多大厂的工作细节正在逐一显现。
来看一下《Vista看天下》在一篇文章中的描述:
在某大厂影视宣传侧工作的小周,已经习惯了“没有人可以真正拍板”的复杂层级,每个策划方案、初稿、最终定稿都各自需要4道审批的流程,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
更头疼的是,不同的业务板块彼此之间可能会互相忌惮。一篇重要的公关稿里,五位不同级别大领导要严格按照番位顺序,在行文中依次出现。
在大厂技术后端负责一个小项目的阿树,挑人的标准现实得吓人:优先要那些看起来老实巴交不会搞事情的,吃苦耐劳肯卖力气的。
至于那些气质太过精英、脸上写着“我对世界还抱有一点理想”的年轻人,阿树不敢轻易把他们拉进互联网民工的大门。
有不少还呆在大厂的人,以及想要进入大厂的人,会向和牛财经(ID:heniucaijing)描述他们所见到的一些场景:
刚进去大厂的时候,人生地不熟,需要慢慢熟悉环境,但如果在公司内部人际关系处理得还不错,或者和上级关系够好,很多人的工作就开始慢慢变得轻松,工作“滑水”成为日常。
而不同的大厂有自己不同的生存规则。在公司内部,如果不想要做“螺丝钉”,就要非常努力或者有突出贡献,再或者会拉拢人脉、会搞事情,否则,多年在大厂的工作经历,除了被耗费的青春和中等偏上的收入,极有可能留给你的,就是“35岁危机”。
在林天看来,阿里、腾讯、美团这些大厂一个总监级别的人,俨然就是一个皇帝的存在——毕竟,他们的权利之大,已经足够控制着外部许多资源的流通。
“大厂的许多员工其实也没有比外面的人能力高出多少,可能只是运气好,正好混进去了。”林天说。
进入大厂,意味着你进入了一个看起来面前处处是康庄大道,但实际上会比外部更为凶险、更为辛苦的道路——毕竟,大厂再大,资源也终究有限,如果你想获得更多,就只能逼迫自己加倍努力。
况且,即便你通过了大厂的层层考验,传说中跨越阶层、实现财务自由的故事也正在越来越少。
随着互联网行业发展越来越成熟,现在进入大厂的新员工,往往只会得到象征性的期权和用996换来的工资——如果真的去认真计算这笔工资的性价比的话,你会发现,这个性价比低的可怜。
更残酷的是,作为一部高速运转的商业机器,大厂既需要年轻人为之挥洒热血,但也会在它需要的时候,痛下杀手。
不然,这两年互联网行业的“35岁危机”为什么会引起那么多共鸣和焦虑?关于外卖员被系统支配甚至猝死、滴滴司机无保障又激起了那么多讨论?曾为美团、阿里等大厂争夺江山时,大量付出过的地推人员,最后会被调岗、辞退,甚至无情抛弃?
最近火热的社区团购赛道,大厂们争相涌入,想要抢占先机。团长们被当成抢手的香饽饽,菜农也成为了大厂们所拉拢的对象。但谁又能保证,曾经发生过的故事,不会在这些人身上重演?
这和许多年轻人对大厂的理想化想象多少有些出入——“活力”、“创新”、“阶层跃升”、“改变世界”,这些词语满足了人们对于互联网大厂的想象,但也从某种成都上掩盖了它的本质——一个追求利益和效率的商业体。
它终究是一个属于竞争者们的游戏——适者生存,弱者淘汰。冰冷且无情。
04
大厂围城
令人悲伤的是,拨开互联网行业的种种精致表象和残酷内核,我们发现,它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围城”。
从2019年甚至更早之前,大厂已经成为了创业者们的天花板。
随着移动互联网的层层渗透,流量、钱和资源,都已经迅速流向互联网大厂,创业创新的火热景象一去不复返,依靠大厂生存、能够成功卖给大厂,成为越来越多创业者的首选。
即便是一家公司已经抢占了一个赛道,但如果这个赛道被大厂看上,这家公司极有可能迎来的是,迅速被摧毁。
投资人田威告诉和牛财经(ID:heniucaijing),在2020年下半年社区团购大战开打之前,他经常会使用一个软件,统计大家报名踢球的名单,但就在2020年年底,他接到了多多买菜员工的电话,这名员工问他,是否有兴趣来多多买菜担任团长?
田威疑惑的询问对方:你从哪里知道的我的联系方式?
随即,他找到那个软件的创始人,创始人告诉他,大厂团购从他们那里挖走了一个运营人员,并且盗取了公司的数据,而这名被挖走的员工已经从大厂团购离职——甚至找不到任何证据去控诉大厂团购。
而被大厂团购盗走的,是这家创业公司积累了两年多的后台数据——这其中,有大量的人,确实是社区团购的团长们。
为了争夺每一条可能给企业带来巨大增长的赛道,大厂们往往火力全开,这也使得大厂员工们不得不跟随公司上紧发条,随时待命。
而依附于大厂生存,也成为许多创业者的赚钱之道。
有创业者告诉和牛财经(ID:heniucaijing),他的第一桶金,就是通过工作便利,从认识的商家手中拿到许多尾货货源,再通过拼多多平台售卖出去,很快赚到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个一千万。
换句话说,即便是你离开了大厂,但在各行各业都被大厂所支配的当下,你还能逃往哪里?你的任何一个老板,都可能正在野心勃勃的想要把公司卖给大厂或者依附于大厂获得生存,获得一个好价钱。
大围城之下还套着小围城。
要知道,大厂们所占据的赛道、所提供的服务,已经渐渐成为人们生活中所必须的水和空气。
打车需要用滴滴、生活服务需要使用美团、买东西需要打开淘宝、获得信息要打开今日头条、社交生活都依附在微信、钉钉上……人们的衣食住行用、娱乐等,通通被掌控在了大厂手里,
在这种情况之下,越来越多的人,主动或者被迫的,成为了大厂的“打工人”。
长江商学院刘劲教授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从初创公司,到高速成长,在没有政府的干预下,最终一定会进入垄断状态。互联网企业之所以自然会形成垄断,是因为它们的规模效应非常大。
同时,互联网带来的流量,让它们不仅可以做电商,也可以做云计算、搜索、视频、游戏、餐饮、影视,举不胜举,几乎无所不能。另一方面,互联网巨头也非常善于跨界。
在这种情况下,通过自己的头部地位,去进入看好的每一条赛道,对于大厂来说,这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也是它们没法停下的一件事情——作为一个商业体,它们需要不停的使用各种方式获得新的增长;而当巨大的规模效应启动时,高速运转的通路已经不容喊停。
如刘劲教授所说,互联网企业的快速发展直至垄断,是一种自发状态,这跟企业的初心没有多大关系,和企业家个人的理念也没有多大关系。只要它还在往前发展,只要还有人需要依靠它来生活,这台轰鸣作响的机器,在短期内,不太可能停下它的步伐。
政府正在行动。
12月14日,互联网反垄断打响了“第一枪”。
市场监管总局依据《反垄断法》第48条、49条作出处罚决定,对阿里巴巴投资有限公司、腾讯控股企业阅文集团和深圳市丰巢网络技术有限公司分别处以50万元人民币罚款的行政处罚。
“互联网行业不是反垄断法外之地”,阿里、腾讯、顺丰被处罚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但这也正在从另一个侧面反应着一个我们不得不去面对的事实——试图逃离大厂的人们,其实已经无路可逃。
参考资料:
作者 | 林格木
编辑 | 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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