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怀含冤去世后,浦安修过得如何?不以彭总夫人自居、单身到老

彭德怀含冤去世后,浦安修过得如何?不以彭总夫人自居、单身到老

夜深院静,只有写字台上的那盏昏黄小灯,还陪伴着桌前这个两鬓斑白的六旬妇人。

十年前,囚室内的耄耋老人亦是小灯一盏伏在这沓稿纸前,写到动情处他也时常落泪,他所伤心的并非自己大半生横刀立马却落到如此凄凉晚景,而是念想到战友的悲、百姓的苦……

她小心翼翼地抚过面前这沓泛黄稿纸,想把红肿的眼睛凑近去辨认其中一个模糊的字迹,又担心自己难以止住的泪水会将这份珍贵的遗稿打湿,想近不能近,正如她与这份遗稿的作者后半生的宿命。

这位妇人名叫浦安修,她正校阅的这份遗稿后编成了《彭德怀自述》,她的丈夫就是那位横刀立马的大将军彭德怀。

彭德怀含冤去世后,浦安修埋头于处理彭总的遗愿、遗著,在不为众人所理解的孤独中持着他精神的火炬踽踽而行,用余生去尽他们之间充满遗憾的半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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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物

1978年的北京,浦安修来拜访于若木,她们同年在延安与自己的丈夫喜结良缘,四十年后,曾经的两个少女已是千帆过尽。

于若木交给浦安修一张自己丈夫留的条子,告诉她,彭总平反的问题很快会得到解决,得知这一消息的浦安修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从1959年那一趟庐山之行后,十多年里浦安修的眼泪就未曾断过,有埋怨、有不解、有痛苦挣扎、有羞愧内疚。

而这是她第一次流下带着喜悦情绪的眼泪,不为她自己,是为临终前还念着”我可以挺起胸膛,大喊百声:我问心无愧!”的彭德怀,他的一片丹心不再是无人回应的凄厉孤鸣。

劫后重生的人们脸上都挂起了笑容,浦安修也偶尔高兴地去拜访从前亲朋战友,不过一向很要强的浦安修,回家之后总是在默默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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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遇旧友,难免要谈及彭总,难免要谈及她与彭德怀痛彻心扉的”分梨”。浦安修与彭德怀结婚在十月,”分梨”也在十月。

他们在战火纷飞的岁月相遇,当彭总感情受挫、得知自己前妻早无奈与他人结婚生子时,浦安修来到了他身边。

安修同志:

敌进边区卅三个旅。在三个月中(三月十九日起),消灭敌五个旅。敌近由川鄂及甘肃凉州增调六个旅。边区军民战胜进犯军信心大为增强。你在静乐工作取得经验甚好。一切如常,请勿念。

德怀

巧酉

从嫁给他的那一天起,浦安修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不愿个人享受的,所以从前过着优越生活的她也和他一起翻山越岭、住山洞、与士兵们“有盐同咸,无盐同淡”

彭总工作是工作,生活也是工作,连写封家书也多谈的是工作,很少顾得上她,哪怕去朝鲜前都未曾来得及和她道声别,她从未有过怨言,也从未惧怕过生死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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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二十多年的老夫老妻此次要面对的,比生死还难抉择,浦安修要在党和丈夫之间做出一个选择,其间没有任何可以保持中立的立锥之地。

她爱彭德怀,但她更爱党,所以,她提出离婚并吃下了彭德怀分给她的半只梨。人是感情丰沛的动物,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哪里是能说断就断的。

彭德怀离京前还去看她一面,到成都后人们问他,他称浦安修还是”我的爱人”;彭德怀去三线工作,浦安修也很高兴,觉得是党原谅他了,还兴奋地说自己也要去三线,多么天真的人呐,却要遭受最残酷的折磨!

彭总住院她也托人送东西,面对严刑逼供也未承认那些安在彭德怀身上的莫须有罪名,包括留下毕生遗憾的临终未见面。

浦安修也是知晓他的脾气,怕他见自己后再激动说了什么话,他的问题就更难说清了。浦安修清楚地知道,就算真的离婚了,人们眼中她还是彭德怀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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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变不了自己的艰难处境,她只是在忠于自己的信仰,而非与丈夫划清界限,也划不清界限。

他们两个人,在最艰难的时刻也没有放弃对党的信任,只是浦安修确实不了解政治的复杂残酷,”不识庐山真面目”,只能埋怨他:“你是国防部长,为什么要管经济上的事?”,把丈夫也放到了共同信仰的对立面。

事实确实如此,彭德怀与浦安修的离婚申请最终不了了之,当彭德怀被揪到人前去羞辱批判时,被提去陪斗挨打的还是她。

浦安修的苦少有人能理解,彭德怀去世后,她去看望杨献珍,杨老说她”糊涂”;去看张闻天的夫人刘英,大姐说她”不对”。

她想了解彭总最后的心境和情况,听说有份手稿,去找在身边长大的侄女彭梅魁,侄女以沉默回绝;还有不少反对恢复她彭德怀夫人身份的老将军、老干部……

她却不为自己诉苦和辩解,也觉得自己在丈夫最需要温情时离开,不管有任何理由都无疑是雪上加霜,对不起彭总的情深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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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哪怕彭家人和老战友们理解她的遭遇、愿意恢复她彭德怀夫人的身份后,她也从不以彭总夫人自居、婉拒组织给她的特殊照顾。

不以那个身份自居是她的愧疚,可她始终未放下过那个人、那份情,单身到老。彭总生前存款、补发工资和去世后的抚恤费共48094元。

浦安修一一按其生前遗嘱分配:

警卫参谋5000元,八名侄子侄女们共分得20192元,秘书、司机各500元,举办追悼会1000元,洗印相片462元,家乡生产队1000元,交党费5440元,交人民银行作国家经济将设费用10000元。

浦安修分得4000元。属于她的这4000元,其中两千她拿出来接济彭总老家的父老乡亲,另外两千则为彭德怀历史研究写作组零星招待费。

彭总所有的遗物、遗款,浦安修分文不取,只留下几套书籍。其实她的经济并没有人们想象中宽裕。

时常有受牵连的群众来京找她,哪怕并不认识,她都会从自己的工资中给人家付一点路费,工资有时用得捉襟见肘还要向阿姨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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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著

彭总平反后,他的传记组开始整理其囚中所写的自传性材料,虽然彭总记忆力极好,但他写作之时没有任何资料在册,日期、人名、地名等关键信息难免出现差错。

传记组找到了浦安修,请她帮忙校正,自此之后,浦安修把余生的精力全都倾注给《彭德怀自述》和《彭德怀传》

白天浦安修忙完自己的工作又送走找她帮忙平反的旧友,其实已经筋疲力尽了,但每晚她还是依旧坐在写字台前摊开彭总的手稿一张一张的捧读。

眼睛熬得红肿疼痒,眼科专家给她检查完,严肃地对她说道:”你患的是黄斑水肿。我不是吓唬你,你必须绝对地休息,再如果不及时治疗,就有双目失明的危险。”

浦安修还是每夜如故,朋友来劝她,她说:”我就是成为双眼瞎,拼上命,也要把彭总遗留下来的东西和他的传记写好,这我才能安心,你是知道的。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一件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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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书香门第的浦安修遇到彭总前,她被父母姐妹庇护得很单纯,两人相遇后,这位铁骨铮铮的将军也把自己深埋的温柔给了浦安修,他爱她的单纯,也尽力去保护这份单纯。

曾志去延安时遇到彭总,两人叙旧他告诉曾志自己结婚了:”她是个女学生,很纯洁很温柔的。”

曾志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说到爱妻,横刀立马的大将军立刻喜上眉梢,变得春风得意起来”。

这样始终单纯的一个女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崩溃了,她不了解不理解,她惶惶不可终日,使得这对多年来相敬如宾的夫妻间产生了极大的裂痕。

当年初遇,她”看山是山”,仰慕他是个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的大英雄;庐山之后,她”看山不是山”,她看不清庐山真面目,也不懂丈夫为什么这样做。

直到二人见此生最后一面,她才”看山仍是山”。哪怕是被一群年轻人压着双臂摁着头,她的丈夫也始终未变过,还是那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彭德怀含冤去世后,浦安修过得如何?不以彭总夫人自居、单身到老

浦安修被几个年轻人拉到彭德怀的面前拳打脚踢,要求揭发他的罪行,那口浦安修听了几十年的浓重湘音撕心裂肺地吼道:”你们不要这样对她,她没有责任……”

浦安修每每坐到这沓稿纸前就会想到这个令她痛不欲生的画面,她把这沓手稿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因为同样受过严审的她知道,淫威之下彭总仍能字句铿锵、百折不屈,这是多么不易啊。

她对人说:”事实真是这样,过去我们闹过,闹得不可开交 ;只有到了’特殊时期’,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我才真正认识他,理解他,也更爱他,敬他!”

浦安修不再顾忌自己的病痛和年龄,冒着失明的风险把《彭德怀自述》校正出版,又加入了《彭德怀传》传记组工作。

她带着传记组的年轻人们去彭总家乡湖南、去他们相遇的延安、去他们历尽艰苦的太行山,多年前翻过的山她又翻了一遍,景非昨日之景。

彭德怀含冤去世后,浦安修过得如何?不以彭总夫人自居、单身到老

当年的哀鸿遍野如今已是一片太平安宁,这令她倍感欣慰,却又感伤人不是昨日那人,太平本是将军定,可惜将军未能亲眼看见这片锦绣太平。

尚昆同志:

您为国家大事日理万机,还来看我,我心里非常感激和高兴!但当时因为心情过于激动,竟没有向您当面汇报我最重要的心事。为彭老总光辉、伟大、革命的一生写一本传记,是我多年的愿望,也是我应尽的责任。在病中更是终日萦绕于我心头。传记编写组十多年为此做了很多工作,现一部分可送审,一部分正在修改。……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您是最了解彭老总的老战友,我希望彭老总的传记能得到您亲自审查,但考虑您国事太多,恳请您能加以关照,委托有关组织或指派专人负责传记的审稿工作。拜托了!

浦安修

癌症晚期的浦安修不得不住进医院,依然争分夺秒地在为《彭德怀传》工作,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对于死亡,没什么可怕的,只是没见到彭总传记出版她死不甘心。

重病中再难执笔的她口述了一封信给杨尚昆,将《彭德怀传》的出版托付给杨,她多想亲眼见到这本书的出版啊,可是命运又一次耍弄了她,在浦安修离世两年后,《彭德怀传》才终于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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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志

彭总一生不忘自己的穷苦出身,始终心系百姓,自己过得是极为简朴的生活,衣服破了自己拿针线补,谁要是大鱼大肉招待他,哪怕是陈赓也要招来他的训斥,

他不喜欢夸耀自己的功绩,见到民众把他的画像放大张贴,他就把自己的画像撕下来好言相劝,要是这么做的是士兵,那就等着他一顿严厉的责备。

巴金赴朝慰问时对他很是敬佩,挥毫写下《我们会见了彭德怀司令员》,彭总看了却给巴金回信,希望他改一改:

巴金同志:

“像长者对子弟讲话”一句改为”像和睦家庭中亲人谈话似的”。我很希望这样改一下,不知允许否?其次,我是一个很渺小的人,把我写得太大了,使我有些害怕!

致以

同志之礼!

彭德怀

三月二十八日

彭德怀含冤去世后,浦安修过得如何?不以彭总夫人自居、单身到老

和彭总结婚时,浦安修二十岁,可以说彭总不仅仅是她的丈夫,也是她的师长,在彭总身上她学到了太多为人的道理,

所以哪怕是彭总离世后,浦安修也依然继承他的遗志,过简朴的生活、做谦逊的人。她教育亲友把精力从仇恨中拔出来,积极努力参与祖国建设。

陈赓的夫人傅涯和浦安修住同一病房,她见浦安修内衣都打三个补丁了还在穿,劝浦安修买新的,浦都舍不得,人们怀念彭总,想给他立雕像,浦安修重病中仍坚持回信劝阻:

武乡县委、县政府并转李志宽同志:

你们来信及县政府文件已收到,因我近来身体欠佳,一直未痊愈,故对你们的信迟复,请谅!对你们欲建关家垴战斗纪念碑的热情,甚为感谢!对此事经再三考虑,现将我的意见提出,供参考。一、关家垴战斗仅为百团大战中的一个战斗,虽彭老总指挥了此战斗,但塑雕像应在百团大战的总的战役纪念碑上,而不应在一个具体战斗上。并且我们国家不富裕,若塑像多了势必耗费国家财力。搞纪念碑是可以的,但应俭朴节约,在纪念碑上可不塑彭总雕像,可铭刻战斗经过,敌我伤亡情况,烈士姓名,烈士公墓也可建。……以上请予再三考虑斟酌!

此致敬礼

浦安修

1990年9月27日

彭德怀含冤去世后,浦安修过得如何?不以彭总夫人自居、单身到老

写完这封信的七个月后,浦安修逝世,终年74岁。她用余生去尽力弥补自己咬下的那一口梨,燃尽自己的生命去向英勇的丈夫致敬。

可在大多不明世事的人口中,她依旧是个无情无义的”坏女人”。这些她都不在乎,这些也令过去曾指责她的人真心佩服。

做夫妻,浦安修最终留下无限遗憾,没能交出一份满分的答卷,她没有推诿责任给动乱的时代和奸佞小人,只是默默拾起彭总的那把烈火,照亮别人,燃尽自己。

文/南宫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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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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